摘要： 浏览豆瓣小组，经常会有人发帖询问：“x岁了可以考研吗？”每年的考研大军中，不乏辞职备考、背水一战的人。很多人不能“理解这些逆行的考研人，但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他们都试图在...
浏览豆瓣小组，经常会有人发帖询问：“x岁了可以考研吗？”每年的考研大军中，不乏辞职备考、背水一战的人。很多人不能“理解这些逆行的考研人，但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他们都试图在不满意的现状中撕开一道口子，赋予未来的自己更多充满希望的未知。
▍ “我想考研，我想重新开始”
成年人的压力总是不请自来，在一个关于读研的网络问答帖子中，一条“大多数人选择读研是为了逃避现实”的留言获得很高的点赞量。对此，朱真表示并不是这样，“我们公司其他人都挺厉害的，都是海龟或者名牌大学，感觉我还得继续学习”。
00年出生的朱真于去年6月正式结束了自己的大学生涯。毕业后，她和室友合伙开了一家甜品店，由于种种因素，她的第一次“社会闯关”以失败告终。在家人的支持下，朱真北上成为了一个北漂，找到了一份与本科专业对口的体育赛事策划工作。正式入职后，相较于工作，更让朱真感到压力的是同事们光鲜的简历。普通本科毕业的她自认在公司里过于“特殊”，而这样赤裸裸的“落差”也促使她按下了考研的报名键。
在中国，学历门槛正在不断提高。1999年高校扩招前，本科录取率最多才到百分之三十几，大学文凭还算是“稀有物件”。到了2009年，中国授予的学士和硕士学位总量分别达到1827万和273万，是十年前的3倍多和5倍多。而到了2019年，博士的招收人数已扩展到10万+。同时，还有一部分数量可观的人正在申请国外的高校进一步求学。学历的“通货膨胀”正在驱使越来越多的“朱真”涌入考研浪潮中，意图获得一本含金量更高的毕业证书。
刘青是2016届的毕业生，本科读的是物理专业。由于专业限制，刘青原想应聘美术老师，但四处碰壁。“因为我太喜欢画画了，我之前找过画画老师的一些工作，他们都说你不是美术专业的，你能行吗？”之后她找了一份小学教师的工作，出于对美术的喜爱，刘青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要考美术专业研究生。目前她正在北方某高校美术学院读研三，计划毕业后找一个能够从早画到晚的工作，比如画室老师，或者接单画画。2020届毕业的小希同样也是因为职业规划与自己的本科专业相冲突，决定辞职跨考新闻与传播专业，向往毕业后能够去一家游戏公司工作。
在《与本科生谈论文与治学》一书中， 北大社会学教授郑也夫认为同学们在中学发育的时候，应该有“东张西望”的空间和时间。上个月刚刚辞职备考的陈澈坦言，考研给予了她重新开始的机会。“我就是那种小镇做题家吧，上高中的时候，唯一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高考分数出来了之后就选择了一个不错的大学。但是自己当时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擅长什么”。陈澈本科学的是软件工程，毕业之后从事软件服务行业。面对着自己不感兴趣的专业和工作，陈澈将过去几年的生活形容为“一潭死水”。受前男友的影响，她找到了自己真正感兴趣的领域——金融。她独自租了一间房子安心备考，期望考研成为那块“石头”，能够让她过于平静的生活泛起更多的涟漪。
还有一些人，他们想好了自己想去的学校、专业，学习的方向，甚至已有心仪的导师。 为了能够拿到这些学校的“入场券”，他们调转手中的桨，与万千考生一同奔向各自心中的“乌托邦”。
▍ “寒冬来袭，我被推上考研路”
除了种种私人化的脱产考研动机，推着年轻人自发往考研入口走去的，还有“就业寒冬”中的每一场雪，交替上场的行业裁员潮和新冠肺炎疫情使这代年轻人被“冷”得体无完肤。
2019年，互联网行业处于寒冬之中，众多互联网企业纷纷做出了裁员优化的决定。在经济不景气的环境下，互联网企业要为前些年“泡沫式”的激进发展买单，“年轻社畜”们成为了裁员的对象，被挤出规划好的职业赛道。辞职前在上海从事互联网行业的姗姗提到，“（如今）经济很不好，互联网大幅裁员，很多人离职跳槽。”
各行各业掀起的裁员潮，只是近些年严峻就业形势中的一个小小缩影，而新冠疫情的爆发更使其雪上加霜。 在严重入不敷出的境况下，为了活下去，企业开始“断尾式”求生，选择裁员、降薪以及停止招聘，这一后果直接体现在失业率的数字波动上。2020年2月，中国城镇调查失业率为6.2%，上升至有数据以来新高。同年6月份，全国20-24岁大专及以上人员，调查失业率达到19.3%。
疫情之下，毕业生求职比以往更加艰难。东东回忆道，在疫情中的春招中找工作，简直就是误入了游戏的地狱模式。“我投的简历几乎全都没有回，我那段时间一直在焦虑，因为找工作真的很难。”教育部数据显示，2020年我国普通高校毕业生约874万人，较2019年增加40万人，规模和增幅都达到近年来的最大值，但《2020应届生春招趋势报告》却指出，企业对应届生的招聘需求同比下降22%。 僧多粥少，就业岗位在疫情的冲击下大大缩减，应届毕业生人数依然每年再创新高，后疫情时代中的“就业内卷”仍在上演。
疫情带来的另一重创，是对应聘者求职自由度的限制。为遵守相关防疫规定，也为自身健康着想，多数应聘者失去了异地实习和入职的机会。这也是为什么东东并不满意自己找的第一份工作，却只能硬着头皮上岗。“除了这个公司也有其他公司，但是因为那段时间它是需要广州实习的，其实对疫情来说真的是很不方便，所以我就没有选择。”
找不到满意的工作，工作中还面临裁员的风险， 通过考研回到校园就成为了提升学历与竞争力甚至让一切从头再来的较好选择。姗姗说，“我身边的同事很多都会选择考编或考研，经历这样丢饭碗的事情，想回归到校园里的（人）很多。
对豆瓣关于“辞职考研”、“脱产考研”等话题讨论的2065条留言进行分析，我们发现与”脱产考研“相关联的高频词包括工作、考公、在家、父母、时间、在职等。豆瓣“上班这件事”小组是一个聚集了72万网友的社区，在其中搜索“考研”关键词，足足有5362个相关帖子，“想要辞职考研”、“27岁考研晚吗”、“应不应该裸辞考研”成为了大家关心的问题。尽管有人留言称”脱产考研就是命悬一线“，可有人回复，“时代的一粒沙，在人身上就是一座山，考研、考公很难，这都不是自己的错，是这个形势还有社会结构导致，我们只能活下去。”
在豆瓣社区中对职场人考研的热烈讨论，呈现出就业后考研，甚至是脱产考研的大趋势。无论是因为找不到满意的工作，所以想要通过考研增加就业可能性，还是只是单纯地想回到象牙塔里逃避两年，考研都成为了大家的无奈之选。与此同时，国家也积极扩大硕士和专升本招生，其中2020年研究生招生规模增加18.9万人。
大环境如此，人可以逆环境生存吗？
▍ “决定脱产考研那一刻，压力就汹涌而来”
在这种强势“内卷”的竞争考试上，脱产考研的群体往往面临着比应届生考研更多方面的压力。
对豆瓣相关话题讨论的留言分词进行标准化处理，以词频最高的关键词为100， “压力”在其中占比高达23.1%，在一众情绪词汇中尤为显眼。从与“压力”相关联的“在家”、“时间”、“心理”、“经济”等高频词与对应留言中，我们总结出辞职考研者所面临的压力主要来自经济不独立、同辈压力、父母唠叨、恐惧落榜、学习能力下降、家人生病等方面。在重重压力之下，辞职考研者对考研上岸的渴望逐渐转化为紧张、焦虑、恐惧，甚至导致抑郁。
“我考研一年，亏了十几万。”这是一个辞职考研者的自白。
“作为一个刚毕业没有半年的学生，正而八经的正职工作时长差不多也有四五个月了吧。虽然说这四五个月工资也算不上很多，大概也就7、8000多的样子，但是，能够自己赚到钱养活自己也是一种满足。所以其实脱产考研的时候，也产生一种吞噬感的焦虑，觉得每天坐在出租屋都在花钱，万一没考上感觉就亏了十几万。”
其实，同她一样有这种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数。
对于辞职考研的人来说，备考不仅是放弃原本可能得到的薪酬，而且还要在这个基础上不断地投入和支出。在目前市场上，考研辅导班鱼龙混杂，类目繁多，但大多都需要上千元。以“内卷之王”的学科-新闻与传播专业为例，最贵的保姆级全程班，平均价格可以达到7000元，上限可以直冲12100元。
辞职考研者放弃原有的工作，通过经济和心力双方面的“支出”去搏一个看不见岔口的未来，是一种“逆潮而上”的行为。在豆瓣“不考上研我就会死”小组中，辞职考研的用户在里面最多的感慨类型是：“我都二十八岁了。”“我高中同学已经年薪50w了。”
来自同辈的焦虑，可能不是言语上的质疑，而是处境的对比。心理学上有一个词汇叫Peer Pressure（同辈压力），它通常指的是人在面对同辈的成就时，产生的害怕落后的压力感。这种压力有好有坏，适当的压力能够让人更有危机感，然而，过度的压力则会使人陷入情绪的牢笼，被困扰、沮丧和气馁，失去自控能力，甚至影响健康。
“常常失眠”、“快喘不过气来”、“差点跳楼”、“越来越贬低自我”、“没有好好努力过就失败了”……在豆瓣小组的交流中，有24条发言明确表示自己出现焦虑症状，12条发言明确表示自己患有抑郁症，此时帖子成为了消极情绪的回音壁，辞职考研者在父母、朋友面前不敢说的真心话，在这里得到了回应并产生共鸣。统计显示，辞职考研者在回复中透露出“后悔”、“放弃”的态度，与回复中“焦虑”、“崩溃”紧密关联，表明消极情绪所带来的后果是回避与逃离的行为倾向。
辞职考研者是否受到社会支持？在对几位辞职考研者进行深度访谈的过程中，我们发现她们很
少跟直系亲属交流考研想法或心情。
“你决定辞职考研的时候，家长给你的反馈是怎样的？”
“家长就觉得找一份稳定的工作，然后要谈个比较好的对象，早点结婚就比较好。”
虽然并非所有家长都持反对的态度，但在访谈中，辞职考研者们透露家长通常持中立或担心质疑的态度。
除了与家长的沟通，几乎没有接受访谈的辞职考研者会在熟人社交平台发布考研相关讯息。社交媒体上的“空白”其实某种程度上也反映了他们所面临的外界压力。“害怕立了flag结果倒了”“害怕别人会在后面谈论”，觉得“万一考不上就很没有面子”等想法其实都是自我对他人反应进行猜想后形成的隐形压力。
不过，也并非所有辞职考研者都带有严重的消极倾向。 在豆瓣讨论中，仍有44条留言谈及努力、93条留言谈及加油和41条留言谈及希望，表明仍有人在宣泄情绪之余对考研存有动力与希望。在帖子中，有人希望自己甩开负面情绪继续努力，还有更多的人为陌生的同行者提供建议与看法，并为踌躇不安的他们加油鼓劲，这在所有谈及“加油”的回复中占比高达75%。无论是简单的一句“加油”还是长长的鸡汤文学，陌生人的善意都在豆瓣小组中生根发芽，也许正因如此，不少人在谈及“希望”时，50%的人强调的不是父母、家人施加在儿女身上的希望，而是自己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快30岁的阿帆今年顶着压力上岸后，坦言研究生生活和预期还是有出入。但被问及是否后悔辞职考研时，他笑言：“可能在早起时候会有一瞬间的后悔吧，但是大部分时间都是不后悔的。因为有时候看朋友圈，看朋友结婚生孩子或者工作啊什么的，我觉得还是在学校里是最幸福的。”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姓名均为受访者化名）
指导老师：黄雅兰
参考资料：
[1] 刘海峰.(2019).跌宕起伏:中国高校招生考试70年.高等教育研究,40(11):9-22.
[2] 中国学位与研究生教育信息网.(2009).我国历年学位授予情况统计图.
[3] 教育部.(2019).分学科研究生数(总计).
[4]澎湃湃客.考研最卷的专业，我提名新传 | 有数
[EB/OL]https://m.thepaper.cn/baijiahao_15955657，2021-12-22.
[5]国家统计局.张毅：疫情冲击下失业率上升 统筹政策实施将带动就业形势改善[EB/OL]http://www.stats.gov.cn/tjsj/sjjd/202003/t20200316_1732415.html，2020-03-16.
[6]三秦网.BOSS直聘发布《2020应届生春招趋势报告》
[EB/OL]https://www.sanqin.com/2020-04/09/content_8500531.html，2020-04-09.
[7]潇湘晨报.国家统计局：6月份全国20-24岁大专及以上人员，调查失业率达到19.3%
[EB/OL]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72348366066771455&wfr=spider&for=pc，2020-0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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